不栀火

不写字 不能活

开至荼蘼 <叁> 七月流火(青黑)

<叁>七月流火

(这是一个关于桃井坠入爱河的故事……)

 

 

京都的城门于每日朝阳初生时准时开启,因为铁门过于厚重的缘故,每当拉开六扇大门都需要12人齐力才能使其移动。这日清晨,有一批外来的队伍拉着马车驮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入了京都。说是队伍其实也不过四五人而已,打头的还是一位长相清秀的小生,看起来约莫16、7岁,他脑袋裹着的有些泛旧的帆布头巾里,几缕粉色的发丝不安分的溜了出来。只见他驾车的手法相当熟练,马匹在他面前就像笼子里的鸟儿一样温顺,只是不知为何他表情略微因愤怒而扭曲,原本极好看的柳眉见耸起一座小山峰,你若仔细一瞧才发现啊,原来那人是女扮男装。她,就是桃井五月。而坐在她身边一脸唯唯诺诺又心惊胆战的真正小生样的男子则是樱井良。

 

桃井坐在马匹后面的骑坐上,两手握着缰绳不时的甩动以驱赶马儿前进,她虽然面上一直是笑着的,但樱井在一旁看着却觉得心里分外的冰凉。他猜想是与方才进城门时桃井被守门的几个士兵占了便宜这件事有关,看着桃井一边面带笑容一边却越来越黑的脸,樱井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果然不多时桃井终于爆发了,背过身体冲后面车箱里安慰躺着睡大觉的男人大吼道:“臭阿大死阿大!看到本姑奶奶被欺负也不吭一声!真是气死我了!那个死色鬼竟敢摸姑奶奶的胸!他、竟、然、摸、了、我、的、胸!!!!!!不可饶恕!我要回去杀了他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樱井闻言已经又开始不停地道歉(虽然完全不关他的事):“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桃井是真的被气得不行,恨不得立刻调转马头冲去将那个士兵碎尸万段,但理智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这里是京都,不是他们这些市井小民能够嚣张的地方,就连横冲直撞也不行。所以最终当她未能等到青峰的回答,只好抓狂的跺着脚狠狠的抽打了一下马背:“草!阿良你去给我把里头那个蠢货叫醒!”

 

樱井鲜少听闻桃井爆粗口不禁身体震了一下,这种感觉用暴风雨席卷而来来形容再贴切不过,他连忙应道:“对不起!对不起!我这就去!!”说罢,一个小小的身影弓着背敏捷的钻进了后面一辆车厢之中。青峰大辉半躺着、靠在窗边打瞌睡,明明才刚是初春的季节,他却只穿着粗布和服,领口开得很大因而露出一大片麦色的胸肌,樱井看着眯着眼分明还处于睡梦中的青峰,踟蹰着摇了摇他的胳膊,轻声细语的对他说道:“青峰君快醒醒,桃井小姐叫你呢。”樱井一连唤了好几声才把青峰喊醒,青峰睁开睡眼朦胧的双眼,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春梦被樱井硬生生的给打断了。他心情有些不爽,一脸邪笑的问自己身旁无辜的某人:“阿良,什么时候你这么听五月的话了,五月第一次来京都肝火旺你也跟着她瞎起哄,嗯?”于是这时,车厢内又响起了连绵不绝的道歉声。

 

 

因为房屋置办还需花费几天时间,青峰一行人则先暂住在城里的某处旅笼屋(相当于简易旅馆)中。他们刚从南隅那边回来,驮的货物足足堆了三大车厢,光是搬运和收拾就用去了一整天,等到所有物什清点妥当已至傍晚。青峰、桃井、樱井三人忙活了一天着实累得不轻,忙碌时不知疲惫,等到一闲下来才发觉自己早就饿得饥肠辘辘,空落落的肚子一个劲的宣泄着不满,于是他们去到附近随意找了家茶饭屋就坐了下来,除却点菜,任何人都再无力气多说一句话。桃井因一个下午没进水,渴的嗓子直冒烟,端茶送水的小厮才刚将茶会端过来,桃井就已经急不可耐的端起盛满水的茶杯,一仰脖子将淡若无味的茶水一饮而尽。青峰对桃井这类“不拘小节”的作风早已见怪不怪了,倒是樱井认识了他们这么些年还总是一副怯弱拘谨的样子。

 

“喂,五月,你好歹也注意下自己形象吧,你再这样粗鲁野蛮下去到时候嫁不出去可不要赖我啊。”

桃井闻言不屑的哼了一声,“嫁不嫁的出去还得看你们这些臭男人能不能入得了本姑娘的眼呢!”

 

她那时还不知道再过不久马上他就会遇见一个“能入她眼”的男人,而自从那场“命运的邂逅”伊始,她整个人都性情大变,一改暴躁的脾气而转变为江户时期典型的温柔女性,连青峰都觉得自己所认识的桃井五月是否是精神异常了。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等茶饭屋小厮上菜的间隙,桃井满是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事物。她以前一直住在大阪这回是初次来到京都,不免对首都这个神秘的城镇充满了好奇。茶饭屋是简单的陈设,四周的墙壁上挂了些木雕和字画,虽然谈不上大气雄伟却别有一种小家碧玉的风味。原先桃井的父亲是一名郎中,家境并不十分宽裕加上桃父从未怎么约束过她,她也就没养成大家闺秀的性子,后来她认识青峰和樱井,许是受他们男子不拘小节的气概所影响也就潜移默化变成了如今大大咧咧的样子。青峰曾听桃井爹爹说玩笑话的教训过桃井,说她要是再不收敛自己男孩子的性子,怕是以后没有人敢娶她进门。青峰自己虽然也曾嘲笑桃井是个“泼妇”,但他心里十分明白,桃井五月其实是个内心相当温柔的人,最后他到底还是帮桃井说了好话:“师傅啊,你别愁五月成亲的事啦,等您老了,若是她还是未嫁出去,我就一直替您养着这位老姑娘。”那时桃井听后狠狠给了青峰腹部一拳,恨恨的说道:“阿大你这个乌鸦嘴——!”

 

又过了一会小厮端着热腾腾的的菜上了桌,青峰等不及小厮将盘子放好就先舀了一勺茶饭含进嘴里,一面口齿不清的说着:“唔,好吃。”桃井面带嫌弃的瞟了他一眼,戏谑道:“阿大你看看阿良怎么就不想你这么粗俗。你就不能稍微斯文点。”不知为何,现下分明是吃晚饭的时候,来茶饭屋就坐的客人却不是一般的少,因而桃井的说话声回荡在略微空旷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大声。当她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立即条件反射般的捂住了自己的嘴,悄声问道自己身旁的小厮:“伙计,为什么这里都这么冷清?人都跑去哪里了?”小厮一听桃井的口音便知道她不是本地人,嬉笑含蓄的回答:“姑娘啊,人们这时候肯定都往吉原那处去了啊。”小厮走远了过后,桃井仍未反应过来,复又问坐在她对面一直未说话的青峰:“阿大,吉原是什么?”青峰正在吞咽一块寿司,被桃井这么一打岔差点给哽住,噎得难受连忙端起水壶就大口喝起来,“咳咳……咳。”桃井见青峰不愿回答的样子又问在一旁一直怯怯弱弱的樱井:“阿良,你来回答!”樱井闻言,眉毛几乎皱成了一团,手里的筷子也不停抖动着,“这……桃井小姐……我……”

 

“五月你没必要知道啦。”

“为什么我不能知道!我偏要知道!”

“……好吧,姑且告诉你吧。吉原就是花街啦。”

“……诶?!”

 

吃过晚饭他们三人就按原路返回,路上桃井一直缠着青峰和樱井不停的问关于吉原的问题,像是“那里的女人漂亮吗?有男妓吗?”又或是“他们都是多少岁进去的?是么时候才能出来?”樱井没有去过自然答不上来,青峰不多时也被桃井这些奇奇怪怪的问题问的头昏脑涨。他其实也只去过一次,是很久之前跟以前一起长大的孩子偷偷溜去的,但因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当时又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印象根本就很模糊了,只好敷衍着回答了几个。桃井见他们两个大男人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心里好奇更甚,所以等他们回到所住的旅笼屋之后,她又独自一人偷溜了出来,跑至传说中的吉原花街凑热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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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的华菱依旧不改往日的热闹,黑子却意外的想要出去透透气。不过按照吉原的规矩除了去大户人家表演外是不许游妓们私自离开游廓的,除非争得了老鸨的应允,因此相对的,游廓的大门口也不分昼夜的派有侍卫把守,简直如同牢笼。当然或许也只有很少部分的人才会冒出这样不靠谱的想法,黑子觉得自己似乎是个异类,但凡他所见过的游妓,不是想要早日从艺妓馆独立就是想要依傍上有权势的客官。但他一直不大受客人的关注,即便他琴技超群,顶多也只是让客人单单记住他的琴音而已。黑子记得黄濑似乎曾这样评价过自己:小黑子,你真是成也琴音,败也琴音呢。

 

这样微弱地存在感的确给黑子带来不少困扰,但也不可否认的成为他独有的优势。比方说,他现在就安然的混迹于吉原的底层。底层都是统一装修成带有木质格子的店铺,格子们坐在就排成一排坐在其中(这可能与“格子”这个称呼的由来有关),这就是所谓的“见世”。游客们隔着门帘样的格子挑选自己中意的游妓,挑选完后则可以上楼。(注解:太夫以下的格子等,没有拒绝嫖客的权利,每到傍晚他们就得坐在又木栅格子的店面中,任人挑选。)黑子微微弓着身子走在人群中,这样无疑更加削弱了他的存在感,不多时他便趁守门人不注意溜出了华菱。

 

等到黑子真正来到外面世界的时候,却又没有当初的那份向往的心情了。说起来他自己都觉得很迷茫,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在华菱度过了那么多个年岁,久远的好像以前曾经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巨变都看似是上辈子发生的事了,那些关于往事的记忆随着自己身边人们的离去而淡去,惟独剩下他一人带着那些过往曾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活于世间。每每他一旦想起这些事时,就有种世间独留他一人的空寂之感。

 

说到底,背负他人记忆活下去的人,才是最痛苦的那个。起初他以为过去的事情会被时间慢慢冲淡,殊不知其实关于感情从来不会被淡化而只是逐渐沉淀下来了而已。

 

黑子漫无目的的走在人潮如水的街道上,脑海一片空白之际,一抹粉色的身影就这样落入他眼里。是个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子,可爱的面容里隐约夹杂着一丝不安。是游客?亦或是外地人?黑子哲也并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但他一直是个热心肠的人,所以他走了过去轻轻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问道:“请问,你是迷路了吗?”

 

桃井是第一次来吉原附近晃悠,她虽然天生好记性、观察力也强,但亲自体验后也被繁华的格局给弄昏了头脑。她周围是来来往往的狎客,出入不同的扬屋,她一个女子纵使再怎样好奇也无法混入其中一探究竟,而且她现在人生地不熟,处在这个陌生纷乱的环境里,感到一丝胆怯是在正常不过。

 

黑子的突然出现把正处于混乱中的桃井吓了一大跳,差点就失声尖叫起来。桃井起先以为接近自己的是个意图对她行为不轨的人,可当她冷静下来一看才发现自己面前站着的竟是一位长相清秀的少年,碧色的眸子格外清亮显得很大。看面容似乎跟自己岁数相差不大,因为还留着额发所以看起来是一副温文儒雅的少年郎打扮。(当时的日本成年男子有剃去前额头发的习俗,只有小孩子和男歌舞伎前额才留发,1652年以前后男歌舞伎才被幕府命令必须剃发。)桃井支吾了半晌才答道:“我……木屐,断了……”黑子闻言垂首一看,果然她左脚上得木屐带子断成了两截,看起来孤零零的。桃井被黑子盯得越发窘迫了,红着脸好不自在。

 

黑子并未取笑,而是征求她的意见:“我叫做黑子哲也,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叫辆马车载你回去吧。”桃井盯着黑子明亮的眼眸看了良久,终于嗯了一声。黑子扶着桃井走到人流相对少些的地方安顿好,这才开始物色起马车。其间,桃井一直目不转睛的望着黑子的背影,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方才黑子扶着自己的那双温暖的手臂。街道上彩色的灯光照在那个少年姣好的侧脸上,桃井就这样看得痴了,直到黑子再次来到她身边也未察觉。

 

手掌在她眼前晃动了半天桃井依旧毫无反应,黑子只好轻声唤道:“姑娘?”桃井回过神来反射性的“啊!”了一声,察觉到自己失态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她那时无地自容得只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哲君……谢谢你。”黑子扶桃井上了马车,桃井一脸娇羞的答谢,“我……我叫桃井五月……”黑子回以温和一笑,“桃井小姐,真是个悦耳的名字呢。”虽然那时候是夜晚,桃井应该连黑子的五官都看得不真切,但不知道为什么黑子的一举一动就像是录像一样,异常清晰地在她脑海里不停地回放。

 

甚至她连到了自己所住的旅笼屋时都依旧保持着一脸的飘飘然,若不是车夫提醒她还未给钱,估计她连自己身在何处都记不起来。桃井感觉自己是漂浮着飘回房间的,可是她却没有径直回自己的房间,而是飘到青峰屋里去了,她推门而入后满面欣喜的扑倒在床上,完全没在乎过已经睡了大半夜又突然被她惊醒的某人的感受。这让青峰本来就黑的脸更加黑了几分(其实看不出来吧),他一甩手提起趴在自己被子上的桃井,毫不犹豫的扔了出去。但桃井似乎完全没有反应,再次厚着脸皮凑到他床沿,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异样神色,青峰忽然觉得心里拔凉拔凉的。

 

“阿大~”

“五月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这么晚还不睡!没事不要扮鬼吓人啊!”

“阿大~我给你说个秘密哦——今天啊~我遇上了一个人了哦~~~”

“……”

 

桃井说完就飘向门口的方向。啊,对,她看起来就像是没长腿一样飘回去的。

 

“还有哦 ~他的名字啊~叫哲君哦~~~~”

 

这回似乎轮到青峰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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